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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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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
黃育芩在淺眠中被腳步聲驚醒,他猛然坐起,戒備的目光借著將滅未滅的燈燭平視面前。

來的人是周明夷,他換了套尋常士兵的裝扮,唇上黏著胡須。

黃育芩松了一口氣,以疑惑的目光看向周明夷。

周明夷簡短地與他說:“換上衣服隨我來。”黃育芩不解其意,仍舊依言照做。

守衛在門口的那些人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,任由他們三人大搖大擺地出去。離開困住他些許時日的院子,黃育芩心中說不出的暢快。

樹影下突然竄出一人,嚇了黃育芩一跳。來人正是彭大頭,他笑嘻嘻地正欲行禮,周明夷制住了他:“不必多禮,現在我是你的下屬。”

“小的惶恐。”

黃育芩看見他們這般言行,心中立刻明白他們二人定有安排,只是將自己蒙在鼓裏了。

黃育芩笑嘻嘻地隨口道:“那我便安心當我的黃育芩吧。”

彭大頭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

彭大頭領著他們二人守在事先約好的樹下,一面搓手,一面焦急地左顧右盼。

黃育芩斜靠在樹樁上,手下摳著樹皮,心中思忖著要不要問周明夷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。

周明夷瞧著黃育芩一個接一個地打著哈欠:“不如先靠在我的身上先休息一會?”

意識到周明夷一直在旁邊觀察他,黃育芩立刻搖頭,嘟噥著:“下次出來之前,定要問你何事,向來只有別人等我的份,我何時這般委屈自己半夜等人。”

等了很久,起霧了,才見一條人影鬼魅般地從乳白色的霧氣中浮現。

黃育芩打了一個寒噤,捉住了周明夷的衣袖。周明夷安撫地拍打著黃育芩的手背,他的手背很涼。

來人的面目很快暴露於眼前,他不加掩飾,瘦小的身體裹著熟悉的日常衣裳,黃育芩小聲驚道:“老典。”面上依舊強裝鎮定。

來人正是往日與黃育芩朝夕相對的夥伴,只是現在的他神情嚴肅冷酷。他向彭大頭擲出一物,彭大頭立刻接過,原來一只包紮嚴實的袋子,彭大頭借著微弱的火光打開,向內覷了一眼,倒吸一口涼氣,竟然真的是一疊銀票。

“先前說好的,給你的二百兩銀。”老典說得一口京城官話。

彭大頭曾經與老典有過數面之緣,因此乍然初見老典,心中愕然。眼角忍不住飄向黃育芩,卻見黃育芩一臉鎮定。

彭大頭心中有了三分把握。

“不錯,你家的少爺,我也替你帶過來了。”說著,便將黃育芩輕輕往前一推。

未等黃育芩開口,老典卻道:“我需要與我家公子進一步說話,勞煩二位官爺通融。”

老典瞧著面前二位,一位離得遠些,微微低頭,正是兵營內尋常大頭兵的裝扮,另外一位,樂滋滋地將袋內的銀票悉數取出,蘸著口水點數。

彭大頭生平從未見過數額如此巨大的銀票,全副註意力皆被吸引過去,不在意地點頭表示同意。

“那是自然,既然拿人錢財,便要說到做到。”彭大頭咧開嘴笑了,露出一口黃牙,隨後又想起什麽,心虛地向後望去。

卻見周明夷紋絲不動,便是默許了。

周明夷心中七上八下,他早先想同黃育芩說清楚此事前因後果,然馮先生卻極力反對,定要探探這位自稱是相府家仆的人的虛實,若是提前告知黃育芩,定會令他心中早有成算。

黃育芩無奈地搖頭:“你們半夜擾人清夢裝神弄鬼所為何事?”說著,他擡腳向老典走過去。

“咦?”彭大頭聽聞此話,茫然地擡起頭來想說,眼前這位老典就是你的家仆。

老典打斷了彭大頭即將脫口而出的話。“公子,我是黃府的家仆,奉命過來尋你。”老典恭敬地半跪在草地上,隨即他半擡起頭,飛快地向黃育芩使了眼色。

黃育芩卻看見老典的雙手隱蔽地在草地中摸索。

瞬間楊柳枝條紛亂,尖銳的摩擦聲起,一張羅網攜著泥塊草根自彭大頭和周明夷的腳底憑空出現,他們不曾設防陡然間突生變故,竟然被一網打盡。

“快跑,公子。”老典迅速抓住了黃育芩的胳膊,帶著他向密林深處而去。

老典的心臟“砰砰”直跳,他拽住黃育芩一路狂奔,很快便將彭大頭和周明夷甩在身後。

計劃順利得出乎意料,如果不是黃育芩噴在他腦後的氣息,他幾乎快要以為方才只是一場夢境了。

黃育芩停下了腳步,拉住了老典,老典不解其意,回頭看他。

“老典,你並非相府家仆,你究竟是誰?”黃育芩努力地平覆呼吸,問道。

“公子,此地不宜久留,請容小的稍後再稟,眼下趕路要緊。”

“再往前去,便是人跡罕至的密林,極易迷路,若想出來,恐怕還要費一番周折。況且我們離他們應該很遠了。”黃育芩說道。

老典思索片刻,便道:“不錯。”

黃育芩微微笑道:“只是,我有一事不明,你為何要偽裝成相府的家仆。”

“公子……”

迎著老典疑惑不解的表情,黃育芩繼續說道:“方才你的官話也說得極好,只是我生在相府,長在京中,你的口音聽著並非自幼所學。況且相府家仆若是奉命出京,必定三人結伴而行,互為監督約束,而你卻是孤身一人。”

看著黃育芩滿臉嚴肅,老典撓了撓頭,笑了起來:“那時在命案現場,你在將軍和長官面前仗義執言,一人獨攬了罪名,被關押起來,我心中過意不去,這才想出了這個餿主意想把你撈出來。”

“你不會怪我吧。”說罷,老典湊上前來,卻暗中從懷中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,直直地向黃育芩的心口捅過去。

黃育芩卻似早有防備,輕飄飄地閃身避開了。

“家父和家門什麽樣的名聲,我心中有數,不至於天真到全然相信你的說辭。”黃育芩嘆氣道,“那天的事情,你是忘記了嗎?你因身體不適早退了,按理來說,你不該在案發現場的。”

聽到黃育芩的最後一句,老典面色一滯。

老典喘著粗氣再度撲上去,瞪著血紅的雙眼怒道:“黃公子,你說得不錯。黃徽文,人人得而誅之!我殺不了他,殺了你也能略解我心中憤懣。”

黃育芩心中一震。

“黃徽文貪得無厭,賣官鬻爵,寒天下學子之心。我久試不第,妻子皆亡,而你卻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界上。別人或許不知你的真實身份,可是我卻從那次偶遇中,自你與周明夷的閑聊中得知,你便是黃徽文的兒子黃毓英。”

“所以你便要置我於死地嗎?”

老典並不回答,嘶吼起來:“敏書,我的兒啊,爹爹要給你報仇了。”

原來老典自幼日夜苦讀,一心想考取功名,怎奈科舉考場穢亂,朝廷賣官鬻爵蔚然成風,老典雖然滿腹詩書,但是屢試屢敗。

家中境況漸漸捉襟見肘,妻女日夜操勞補貼家用,積勞成疾,相繼離世,僅留小典與他相依為命,面對命運的當頭棒喝,老典便灰了心,經人介紹找到了教書授業的營生。

老典便將科考的希望放在小典身上,可是小典自幼旁觀父親背地裏痛斥科考舞弊,立志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——經商。從走街串巷的貨郎,到擺攤售賣的攤主,小典攢下了一筆不菲的資財。

這卻為他招來殺身之禍。

老典看不上小典的營生,終日與他針尖對麥芒,小典卻在一日冬天的淩晨,出門後便再也沒有回來。老典發瘋似地去找兒子,托人打聽,入城報官,卻遍尋不獲。

老典最終死心後回到家中,翻找小典的物品時,在箱底找到了一包捆紮好的銀票和一本手劄。

“敏書無人傾訴苦悶,只得將自己的心事付諸紙上,他說,他要攢錢,替我也捐個官。他說,最近他很害怕,總覺得有人盯上了他。最後一頁,他寫著,北風蕭蕭,大雪寒冷,明日定要早起售賣前段時日存貨的木炭。”

黃育芩左右閃避,慶幸著黃相在他年幼時特意聘請武師教他習武,此刻對上身體孱弱的老典,即便自己身無寸鐵,也不至於落了下風。

他暗自埋怨起周明夷,正是這個人不聲不響帶他來到此地,卻不說明前因後果,令自己現在受制於人。

周明夷與彭大頭如兩條被漁網縛住的大魚,懸在半空中,瞪眼看著老典拽著黃育芩跑遠了。黃育芩手腳笨拙,跌跌撞撞,沿途折斷了不少柳枝。

周明夷在羅網中奮力掙紮,彭大頭卻死沈死沈地分毫不動。周明夷動手推了推他,彭大頭突然嘔出來,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。

周明夷從懷中掏出匕首,將網切開了一個小洞,他順著小洞鉆出,一躍而下,割斷了收束著羅網的繩索。

周明夷將彭大頭平放在地上,只見他面如金紙,氣若游絲,嘴角滑過一絲朱色。彭大頭的手指向散落一地的銀票,周明夷拾起一張來,其上有些許粉末,他神色劇變,銀票上面竟然塗上了劇毒。

彭大頭方才清點銀票的時候,不慎將劇毒送入口中。周明夷從懷中掏出一只瓷瓶,從中倒出一粒丸藥,他餵給了彭大頭。

老典和黃育芩圍著合抱之木追躲,老典面色蒼白,喘著粗氣,艱難地呼吸。

黃育芩心中想著,只要等老典氣力耗盡,自己便可脫身,卻不慎被腳邊斜伸出來的枝蔓絆倒。

老典狂笑道:“看來現在連……連老天都不幫你了,償命,償命來吧。”說罷,老典猛撲上去,手中雪亮的匕首折射出月色的冷光。

變故就在電光火石之間,老典的手臂被某物向後帶去,呈現出異樣的彎曲角度,匕首清淩淩地落在草地上,發出一聲悶響。

手心中的劇痛傳來,老典彎下身子,痛呼著蜷縮成一團。

方才冷鋒的光芒刺激了雙眼,黃育芩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,聽到利鋒破空撕開血肉的聲音,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。

月夜下,柳林中,一人持弓,弓弦震動,發出“嗡嗡”的聲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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